公元五五一年,平定高州刺史李遷仕之亂,嶺南冼夫人厥功至偉,被梁朝封為“護國夫人”。
李遷仕是跟侯景造反的,此時侯景仍在肆虐,禍國殃民。陳霸先率甲兵三萬,戰船二千,從贛水出湓口,在白茅灣與王僧辯會師,誓殺侯賊。
一年后,侯景滅亡。褚儉也被冼夫人打敗,但他逃往了珠崖州(海南島)。冼夫人派兵隨曲陽侯追擊,可恨天無眼,一場大風暴夾著大海浪吞噬了正在渡海的廣州軍和高涼軍。
珠崖州,成了冼夫人揮之不去的夢,誓要打好的牌。
一日,冼夫人與丈夫馮寶商量一件大事:上書朝廷,請求中央在島上設立崖州。
冼夫人說:“咱馮冼轄地已有高州羅州。而海南島那么大不設州,所設的郡名存實亡,輕而易舉地讓褚儉在那里橫行。這種現狀,非改變不可。”
馮寶引經據典地說:“早在新石器時代以前,古百越人的一部分便從兩廣大陸不止一次橫渡瓊州海峽,在那里生息繁衍。但是,它孤懸南海,遠離中原,毫無王化可言。秦始皇威服嶺南,它被稱為‘象郡之徼’,只不過是名義上的統屬,其實是遙控。漢武帝時,伏波將軍路博德征南,島上置儋耳、珠崖二郡。中央對它有了直接的統治,但得不到海南的民心。據《漢書·賈捐之傳》載,至漢昭帝始元元年,那里發生過六次叛亂,因而最后廢儋耳,使其他歸入珠崖郡。由于貪官橫征暴斂,那里的人繼續反抗,漢宣帝時珠崖三縣反。漢元帝采納賈捐之的建議,不久撤了珠崖郡,改為一個朱盧縣,隸屬合浦郡。縣域在海南,縣治在大陸,又回到了以往那種遙領階段。此后五百多年,那里只設一兩個縣,時由合浦遙領,時由珠崖郡(郡治在今徐聞)遙領。”
冼夫人說:“正是這樣遙領,等于放棄,島上亂象紛呈。前些日子,咱們派往海南的人了解了島上情況。如今,褚儉在那里舉起反旗,不少部落也跟了褚儉走。島上生產落后,禮法無存,秩序混亂,百姓苦不堪言。苦則思變,亂則思治。咱們機不可失,上表請求中央在海南島設州,再由咱們出兵平定褚儉之亂。成功后,朝廷與海南島關系就正常了,王土完整了,百姓安樂了。”
馮寶接著說:“你這個想法當然很好,不但對海南島的安定有好處,就是對咱們高羅二州也有好處。誰叫海峽兩邊同是百越呢,彼好咱亦好。”
冼夫人說:“在海南設州的話,州名叫啥好呢?”
馮寶胸有成竹地說:“如果用三個字,叫珠崖州;如果用兩個字,叫崖州就好。”
冼夫人說:“應該用兩個字的,跟咱們高州羅州一樣,建議中央作崖州就好。”
馮寶說:“好,叫崖州。你再把設立崖州的理由說充分些,我來執筆寫,你最后審定,可以嗎?”
冼夫人說:“這樣最好,成功了,光榮有我的一半,也有你的一半!”
論武,冼夫人勝過丈夫馮寶。論文,馮寶更勝冼夫人一籌。夫妻倆逐段逐句斟酌,共同起稿,共同修改,直至確定成文。一個名垂千古的表,在保護侯夫人和高涼太守的手中誕生了。
表的開頭部分寫道:“從漢時罷珠崖至現在,歷時六百年了,珠崖的遙領實是棄置。有人說什么那里是蠻荒之地……又有人說,那里的百姓皆暴,性喜相攻擊,有法也難治。還有人說那里風谷太壞,不服王化,父子同浴,兄弟同妻,無異于禽獸,不應該在那里設郡設縣,棄之不足惜。上面這些說法,犯了以偏概全,以訛傳訛,武斷塞責的錯誤。事實上,漢武建極開化,那里曾經商貿發達,土著與后來人口和睦相處,社會和諧。只是再后來管治不得法的時候才出現亂子。歷史證明,百越族并不難治,秦末建國的南越,趙佗以下五代,達到長治久安。”
表的中間部分寫道:“妾是百越之女,現為俚酋,承蒙朝廷封為護國夫人。雖才疏德淺,但倚王恩化,略知禮義。與高涼太守馮寶成婚后,妾日益感覺到,國家最重要的事情是安民。孔子說過,道得眾則得國,失眾則失國。妾既為太守之妻,又受王封,時刻把國家放在心上,處事如履薄冰,唯筑傷民眾而損王德,唯恐羨浮名而招民怨。如果嶺南這邊荒梗能襲華風,椎跣變為冠裳,侏離化為弦誦,這是妾的最大愿望。為了帝之圣明隆炫荒漠,妾五臟惶恐,雖肝腦涂地亦難報圣恩。”
表的最后部分寫道:“前些時候,高州刺史李遷仕與侯景勾結,高州軍民一舉殲之。勤王之役,妾親率本部人馬北出討賊,會陳都督于贛石,以期懸旗于臺城,斬頑于淮海。遇齊安太守褚儉反,高涼有難,妾萬不得已返回。繼之盡臣所責,摧毀賊穴,還王疆土。眼下,褚儉率殘部竄逃珠崖,割據稱帝,蠱惑人心,那里的土著頭人亦反叛,而附褚,妾亦派力量前去。水師始發,不斷造化乖張,大海風暴無情,二萬余健兒均殉國于海域。征帆不歸,英魂長在。珠崖之境,本為王土,失之賊手,功過千秋,回歸王躬,天理昭然。妾是王之子民,又有護國之封,豈能視叛逆倒施而不顧?妾冒死請命置崖州,并置治于珠崖島上,止數百年之頹廢,復大垓之光被。天使至是,妾當竭盡所能,拱衛侍撫于始末。”
不久,馮寶按慣例上京述職。這是好時機,冼夫人讓丈夫帶著“請置崖州”一表上京,到了京城先找陳霸先,把表交給陳霸先,由他轉呈皇上。一路上,這個馮太守格外小心,將表放在貼心臟的衣兜里,日夜不離身。到京后,才放下一條心。
陳霸先不負冼夫人所托,趕緊將表遞交皇上蕭繹。皇上問陳霸先:“上表人就是你常說的高涼冼氏,我朝的護國夫人嗎?”“正是。”陳霸先答道。皇上登將表疏啟封,閱覽一遍。覽畢,不由嘆道:“身在江海之上,心居乎魏闕之下呀!賢哉護國夫人!”他看了看身旁的陳霸先,說:“你也看看此表吧。”陳霸先趕忙雙手接表,認真閱覽起來。蕭繹喃喃自語“如護國夫人所言,珠崖置州,理所當然。可是,方今江南局勢尚難控總,二丑兇焰未艾呀!我哪有分身之術,只怕顧此失彼喲。”
陳霸先抬起頭來,對皇上說:“正因為局勢未定,我主更應顧及嶺南。諸藩雖然眼下負隅頑抗,不日即可平定。自侯景亂起,國朝大半州郡淪為西魏之土。自巴陵以下直至建康,以長江為界,我王目前的役荊州疆土,不過北至武寧,西接峽口,只有千里遠近,民眾入戶籍者不足三萬戶。如再由嶺南自立割據,趙佗之禍將重現,我王尤難治制呀!珠崖雖是孤島,素為華夏所有。前朝遙領失策,今褚儉裂土,誅而可也。我朝若置之不理,別人群起效之。那時,天下帝王恐怕數不勝數,國將不國,民望斷絕。嶺南曲陽侯早已心懷不軌,我朝若有疏忽,他必定乘機蠢動,竊取嶺南。不若扶高涼冼氏加以牽制,曲陽侯庶幾未敢作為。”皇上聽了,微微點頭。
公元五五二年秋,蕭繹詔令在珠崖州置崖州。冼夫人的宏愿實現了,消息傳來,高涼一片歡騰。冼夫人擁抱著丈夫馮寶,高興得跳了起來。
冼夫人接到詔令,看了又看。詔令寫道:由黃門侍郎沈炯為崖州刺史,給事中梁伯會為行軍參軍事、鎮府長史,太府戴嗣為崖州別駕,中書舍人侯凈藏為治中,太子舍人文瑯為崖州司馬,員外散騎侍郎邢恭為崖州記室,公車令賈子才為崖州主簿。隨任官員還有程尚等一百三十九人。詔高涼太守、衛海將軍馮寶為平越將軍、瞫都侯,邑五百戶,前職如故。冊馮寶妻冼氏宣義綏安護征將軍、崖州助防,率高涼西鞏軍隨入珠崖州平叛。高州、羅州、合州軍馬隨時聽調不誤。另賜冼氏渴盤 國毛氈三件,波斯國瑪瑙獅子鎮紙一對,于闐國琉璃罌二口,西域玉佛三尊,東園秘器若干。
冼夫人擇個吉日,重新出兵珠崖州。在那里,她因人而異。對褚儉一伙毫不留情,直至斬盡殺絕;對追隨褚儉的酋長勢力,則軟硬兼施,七擒七縱,仁盡義至地感化他們,最終贏得他們歸附。
崖州建立后,冼夫人在政治上推行民族團結政策,在經濟上積極推廣中原先進的生產勞動技術,在文化上積極推行教化,大大加快了寶島的進步和發展。
查海南各地方志可以看出,從冼夫人建議設置崖州起,到她的孫子馮盎總管海南三州十二縣,將近一百一十年時間,海南的社會是安定的,沒有發生大規模的反抗、叛亂事件。由于冼夫人在海南率先理順了統治者與人民的關系,從而使海南在政治上與中原的關系更加貼近了。
海南,南海,密切相關。中華今日擁有南海,冼夫人之功不可磨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