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渡輪,小月招手向我走來,“老同學,可把你盼來了。”小月拉著我的手。三年不見,小月還是讀大學時的模樣,只是皮膚被海風吻出了健康的蜜色。
我和小月是舍友,在班里,我倆關系是最好的,我至今還十分懷念她從家鄉帶來給我吃的淡曬魚干。畢業她回了特呈島,我們很少聯系,偶爾看到小月曬朋友圈,里面大多都是特呈島的特色風光——大海、沙灘、紅樹林等。小月多次邀請我到特呈島玩,可是之前我覺得不過是一個海島,我的家鄉也在海邊,就一次一次推辭,直到我刷到一個叫“特呈島的月亮”的短視頻,里面介紹到明朝翰林學士解縉的《題特呈島山溫通閣》,鏡頭里解縉的詩碑在月光下泛著清輝,那句“海月初升漁艇回”突然勾得人心里發癢,這才定了行程——既來賞特呈島的風光月色,也來看看三年未見的老同學。
登上渡輪,眼前的景色就讓我陶醉:燦爛的太陽把天空染成透亮的藍,海風裹著咸濕的氣息拂過臉頰,海鷗追著船尾的浪花盤旋。不過二十分鐘,我便登上了海島。
小月把我領到一所民宿前,木牌上寫著“漁村民宿”,她給我倒了一杯茶水。我打量坐落在花木間別墅式的民宿,問:“這是你開的民宿?”
“打份工而已。”小月笑笑。
“當老板了,還不敢和我說嗎?”
“算啥老板,不過借著‘百千萬工程’的東風,混口飯吃。”她話沒說完,手機響了,“老同學你先坐著,我去接一下客人。”
我說:“你忙,我自己轉轉。”
小月匆匆走后,我細細打量起這方小院:四周栽著椰樹和扶桑花,進門是青石板鋪的,左邊飯廳飄出海鮮的香味,后屋是客房。最惹眼的是墻上那幅解縉的書法拓片,《題特呈島山溫通閣》的詩句力透紙背:“火煙光起鹽田熟,海月初升漁艇回”。旁邊鏡框里,一張泛黃的報紙刊登著冰心的散文《湛江十日》,字里行間都是對這片海的熱愛。
“小月是我們總經理呢。”我正對著詩行出神,店員端著水壺過來續水,“這房子是她家老屋翻新裝修,她畢業回來就攛掇著全村搞聯盟,誰家有客房、誰家擅廚藝都登記造冊,再不用為搶客人紅臉。”阿姨指了指書柜的紅本本。“去年她還評了區里的‘杰出青年’,厲害著哩。”
“梁老師,讓你久等啦!”小月帶著一隊背包客進來,都是網上預約的自由行旅客。
“老同學,客氣了。你忙,我自己去走走。”說完,我便沿著水泥路走。
沿著水泥路往前走,樹蔭下的空地上正熱鬧:穿花襯衫的阿叔握著麥克風唱《漁歌晚唱》,幾個年輕人彈著吉他伴奏,琴聲混著海浪拍岸的節奏,引得游客跟著拍手。觀景平臺上更是熱鬧,360度的海景把紅樹林、漁船和遠處湛江的天際線都裝了進來,有人舉著手機拍晚霞,無人機嗡嗡地盤旋,要把這潑灑在海面上的霞光全收進鏡頭里。
冼太廟的香火帶著古意,紅墻黛瓦映著藍天,香客們對著冼夫人的塑像虔誠祭拜,燭火在穿堂風里輕輕搖晃。從廟里出來,路過坡尾村委會,門前的牌匾掛著“國家3A級旅游景區”“國家特色景觀旅游名村”“省紅色旅游示范基地”“省海濱旅游示范基地”,牌匾在霞光中閃閃發亮。
看了三個未接電話,我才回到民宿。餐桌上擺著滿滿當當的海味:清蒸石斑魚泛著油光,白灼蝦的殼透著粉紅,沙蟲粥冒著熱氣,最中間那碟淡曬魚干,蒸得軟乎乎的,還是大學時的味道。
夜幕垂下來,月亮悄悄爬上海面,銀輝漫過紅樹林的枝葉,給沙灘鍍了層霜,月光下漁船的剪影在水里輕輕晃,篝火旁唱歌的游客笑聲被海風送得老遠。小月舉著攝像機,對著鏡頭:“這里是特呈島,你看這月亮,是不是和別處的不一樣?”
我望著她被月光照亮的側臉,忽然懂了。解縉筆下的月亮,是漁艇歸港的靜謐,是鹽田火煙散盡后的清寂,是海浪輕拍岸礁的溫柔回響;而此刻的月亮,照著民宿的燈火,照著村民的笑臉,照著年輕人眼里的光——它不再僅僅是一種自然景觀,更是“百千萬工程”給這片海鍍上的金邊,是時代發展帶來的希望之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