內地市場單片票房約154.4億元，海外票房有望突破1億美元，同時，其帶來的GDP增量或已超2000億元——即便《哪吒之魔童鬧海》的市場表現一再超越想象，當影片出品方在上影節亮出最新數據，依然讓在座所有人嘆為觀止。

有了單片的奇跡，2025年迄今，中國內地電影市場票房281.88億元，暫列全球第一。但中國電影人都明白，獨木不成林。哪怕個例再難以復制，也不代表在被新技術、新趨勢重塑的浪潮里，鬧海的只有“哪吒”一個。

昨天，第27屆上海國際電影節金爵開幕論壇舉行。觀眾去哪兒了？AI會顛覆行業嗎？眼里只有票房，這對嗎？種種話題，無不關乎行業發展堵點、難點，關聯產業底層邏輯，關系著電影生態的未來。國內各大影企掌門人、各年齡段創作者，也都直言不諱。

當71歲的導演、編劇、監制黃建新在發言尾聲說：“作為創作者，我們應了解更多的可能，因為那些‘可能’是未來電影的風口。做好準備、不斷學習，讓自己的創作生命能延長一點、擴張一點，對中國電影能有一點點推力。”現場掌聲響起。金爵論壇，又是一次中國電影人的“真心話”大碰撞。

觀眾在哪里？不在對面，而是身邊

這幾個月，黃建新每見一位導演都會提問最近看電影多了還是少了。答案幾乎一致：少了，以前每年五六十部，現在二三十部。“我們自己都不看，要逼著別人看嗎？”

上影集團黨委書記、董事長王雋也發問：“觀眾對電影越來越挑剔，這是正常的。為什么要對觀眾的變化有過多的不解？”在她看來，電影作為文化消費，最大的變化也是底層邏輯上的發展變化，“觀眾的品位越來越高，需求越來越多元。”

兩位行業大咖不約而同發問，可見觀眾何在已是行業之惑。大麥娛樂總裁李捷用數據給出部分答案。“‘哪吒’證明，中國觀眾依然在看電影。而燈塔研究院調研發現，春節檔后，大多數觀眾對于一部好電影的評價標準又上浮了15%。”春節檔后部分電影不達預期，“不是觀眾消失，而是期望值沒得到滿足”。

導演兼編劇董潤年坦言，他也曾焦慮怎樣面對觀眾。“后來發現，我之前的認知有巨大偏差。”他說，“面對觀眾”可能從出發點就錯了。“不是面對，而是創作者就站在觀眾中間。”董潤年的父親是名工人，他自己身邊的朋友也都是各行各業打工人，做著踏踏實實的工作。所以在創作《年會不能停！》時，“我就站在他們的生活中，站在他們的視角表現生活、反映打工人的關切”。電影上映后，與觀眾感受“同溫”、能為觀眾“代言”的作品，自然獲得觀眾支持。

懂得觀眾，才能獲得觀眾。萬達電影董事長兼總裁陳祉希發現人才培養需要更新理念。“到底是講一個故事自我表達，還是講故事與觀眾分享、共情，達到情緒共振、情感補給？”她說，專業院校、青年導演不能僅僅沉浸在藝術中，而是需要與觀眾站在同一視角，體溫同感。同理，一些海外歸來的青年人才，也許學到了最新技術，“但不接地氣，不知如何去講好中國觀眾認可的故事”。

藝術不是高高在上，更何況這一代觀眾成長于內容供給豐沛的時代。導演魏書鈞與文晏都意識到，只有與觀眾建立情感共同體、審美共同體、認知共同體，“和觀眾共同創作”“讓觀眾從電影中尋找情感共鳴和心理代償”，與觀眾同在，才能談下一步得到市場。

新技術來勢洶洶？并非取代，而是增量

AI來了，全球電影人一度擔心被取代，也有電影理論家質疑AI拉低了電影的美學底線。

對此，黃建新的態度清晰：AI對于電影，是助力，也是增量。他提到一樁驚詫了美國電影界的案例：6個年輕人付費使用AI工具，做了部28分鐘的AI電影，在網絡上反響強烈。他們有心做個實驗，拿著故事去詢問許多獨立制片人，請他們判斷多少費用能拍成。獨立制片人報價300萬到500萬美元，好萊塢大制片廠給出的是500萬到1000萬美元。實際上，年輕人的AI電影成本僅2.8萬美元。“所以AI會為電影帶來急劇的降本增效的可能性，我覺得是個好事。”在同一些物理學專家交流后，黃建新認為，AI電影是介于動畫電影、真人電影之間的全新類型，“它會建立自己的美學體系、工業標準、生成模式，電影的未來可能由真人電影、動畫電影、AI電影三部分組成。”

以包容心悅納更多新技術、新事物，這是昨天論壇的其中一個基調。

“哪吒”系列電影出品方光線傳媒董事長王長田建議，需要重新定位電影在產業鏈中的功能，降低電影票房在整個電影公司收入中的占比。“降低票房依賴，以電影為IP龍頭，加強IP保護，開發衍生品。”

王雋有同感：“把產業鏈拉長以外，還得把產業鏈做出特色、做出亮點。”昨天下午，上影在美羅城開出了內地首家主題動畫影院，“不僅是影院，還是一個IP宇宙。電影不光要好看，還要好玩”。IP運營、電影票房以外的周邊產品，乃至新興的由電影本體而研發的VR、XR等影片，可能都是未來的方向，需要電影企業用發展的眼光提前布局。

回溯中國電影史，大家鐘惦棐與梅朵都主張，“不要設邊界，讓年輕人飛起來，讓新事物發生，讓想象力飛揚”。（記者 王彥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