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當蟬鳴攀上樹梢,水果攤前鮮紅的“妃子笑”“糯米糍”堆成小山,攤主響亮的“荔枝!現摘的新鮮荔枝”吆喝聲響起時,老家屋前那棵歪脖子荔枝樹,便會帶著滿枝紅果闖入我的記憶。
家鄉老屋前的空地上種了幾棵荔枝樹,早春的風還帶著寒意時,荔枝樹就抽出了嫩芽,嫩綠中泛著點暗紅,漸漸地,嫩芽長成新葉。沒多久,細長的花穗從葉腋間鉆出來,起初只是稀疏的小花序,隨著暖陽和細雨的滋養,花穗上擠滿了細碎的米白色小花,清甜的花香混著泥土的氣息,直往鼻子里鉆,引得蜜蜂成群結隊地“嗡嗡”忙碌著。
當毒辣的陽光開始炙烤大地,荔枝花簌簌飄落,枝椏間冒出了青豆般的小果子。這些小果子在陽光雨露的浸潤下,一天天鼓脹起來,顏色也從青綠色慢慢變成淡紅,再到艷紅。熟透的荔枝掛在枝頭,紅得耀眼,表皮上凸起的龜裂片,像是精心雕琢的紋路,透著誘人的光澤。輕輕摘下一顆,指甲掐進果皮,“嗤”地一聲,薄皮裂開,露出晶瑩剔透的果肉,咬上一口,清甜的汁水瞬間在口腔里迸發,果肉軟糯中帶著一絲彈牙,那甜蜜的滋味,順著喉嚨一路滑進心里。
六月的夏日,荔枝樹下就成了我們這群孩子的樂園。我和小伙伴們搬來梯子,膽子大的直接手腳并用往樹上爬,騎在粗壯的枝杈間,專挑向陽處最紅最大的荔枝摘。有時著急,來不及慢慢剝皮,就囫圇塞進嘴里,果皮上的汁水濺得滿臉都是。樹下的小伙伴舉著竹籃,眼巴巴地等著,接到從樹上拋下的荔枝時,興奮得又蹦又跳。摘累了,大家就坐在樹下的陰涼里,一邊剝荔枝,一邊嘰嘰喳喳地分享趣事,荔枝殼堆成了小山,歡聲笑語飄得老遠老遠。
母親見我們鼓著腮幫子,像貪吃的小松鼠,伸手點了點我沾著荔枝汁的鼻尖,嗔怪道:“小饞貓,荔枝火氣大,吃多了喉嚨要冒火啦!到時候嗓子疼,看你怎么辦!”可我們哪把這話放在心上,直到牙齦腫得老高,喉嚨像吞了團火,說起話來直冒啞音,才耷拉著腦袋,可憐巴巴地湊到母親跟前。
母親看著我們蔫頭耷腦的模樣,既心疼又無奈,輕輕嘆了口氣,轉身將平時收在陶罐里的荔枝殼、荔枝核拿出來。她仔仔細細地洗凈這些“寶貝”,放進古樸的砂鍋里,添上幾瓢清水,生起小火慢慢熬煮。母親守在灶臺前,時不時掀開鍋蓋看看,待火候差不多了,盛出一碗,坐在門檻上,就著穿堂風,一下又一下地吹著,直到碗里的水不再冒著熱氣,才把我們叫到跟前,溫柔地說:“快喝,喝了就舒服了。”那帶著藥香的汁水入喉,起初有些苦澀,可吞下后,喉嚨的灼燒感竟真的慢慢褪去,整個人都清爽了不少。從那以后,每當荔枝紅滿枝頭,我們大快朵頤時,母親總會提前煮上一鍋降火的水,笑意盈盈地說:“提前喝上,不怕上火咯!”
“新鮮荔枝,快來嘗嘗!”街邊的吆喝聲猛地將我拉回現實。水果攤前,老板正熱情地招呼著顧客,他隨手拿起一顆荔枝,輕輕一捏,果皮裂開,露出雪白的果肉。那熟悉的甜香撲鼻而來,恍惚間,我仿佛又回到了兒時的夏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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