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回大地，田間地頭，鄉道溝渠旁，仿佛一夜之間，龍葵苗擠挨著全都冒了出來。

那一棵棵細嫩的龍葵苗，在春風里招搖著淺綠色的小葉子，貪戀地吸收著甘甜的春雨，長出細嫩的葉子，不斷地躥個子。兩三天不見，一片矮小的綠苗就齊膝高了，翠綠的葉子變寬變長了，簇擁著，在春風里歡笑。

每年春天里，母親下地必提著一大把連根拔起的龍葵苗回來，剛到家門口，就嚷嚷著：地里龍葵真鮮嫩，再不吃，它就變老了。

母親把片片葉子從老莖上捋下來，掐下嫩嫩的側莖，放進盆子里，倒入清水浸泡一會兒，搓洗兩三次，撈起來瀝水。清水洗過的龍葵葉子越發青翠，散發著一絲絲帶著野味的清香。母親忙著洗鍋，煮水。待水歡快地沸騰時，她把葉子和嫩莖全倒進去，用長筷子把葉子往沸水里按壓，再翻過來，讓所有的葉和莖都均衡受熱。過了一會兒，一鍋清水變成了一鍋綠水。母親熄火，把淖過水的葉和莖撈起來，放在瀝水籃里。那綠綠的水，點點滴滴，落在洗菜盆里。一大盆葉和嫩莖焯水瀝干后，變成不大的一團了。

母親把它裝在菜盤子里，剁些蒜泥撒在上面，淋上噴香的花生油和少量香麻油，倒下醬油，用筷子拌勻，一盤春日龍葵菜就新鮮出爐了。夾上一小團，放入口中，口感柔滑，慢慢地嚼著，苦澀里又帶有絲絲清甜，味道完全不同于尋常蔬菜，一股野味充滿齒間。小時候，我往往吃了一口，嚼了幾下，就吐了出來，埋怨母親說，苦菜真難吃，味道怪怪的。母親總是說，這是野菜龍葵，天生天養，不求田地種，春來自然綠，春天里吃最鮮嫩，清熱敗火，對身體很有益處。

我的體質從小容易上火，春天里火氣尤盛，牙齦常腫脹、出血。母親勸我多吃，我勉強吃了一些，上火癥狀逐漸緩解了。后來，吃的次數多了，我也慢慢適應了那種味道，長大后，反而變得喜歡吃。

我查閱了資料，了解到龍葵亦名苦菜，李時珍在《本草綱目》里記載：“龍葵、龍珠，一類二種也，皆處處有之。四月生苗，嫩時可食，柔滑。漸高二、三尺，莖大如箸，似燈籠草而無毛。葉似茄葉而小。五月以后，開小白花，五出黃蕊。”

龍葵的根莖葉有清熱解毒、活血散瘀、利水消腫、止咳祛痰的功效，春季里吃，可以疏肝解郁，緩解春季氣候轉暖所帶來的燥熱。

在鎮上工作后，每到龍葵鮮嫩時，母親就采摘了很多，叫我回去吃。有一年初夏之際回了家，我對母親說，想吃龍葵。母親說，不當時了，龍葵都開花結果了，葉莖老得啃不動。我到田野去一看，果然，地頭上零星的龍葵正開著白色的小花，有的還結了果，小小的圓圓的深紫色果子掛滿了枝頭，圓潤亮澤可愛。于是，我開始在心中祈禱下一個春天快快到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