據貓眼專業版數據，截至2月18日19時38分，電影《哪吒之魔童鬧海》全球票房（含預售及海外）累計超123.19億元，超越《頭腦特工隊2》，登頂全球動畫電影票房榜。

截至目前，《哪吒2》已升至全球影史票房第8位，海外票房超過1099.5萬美元。不過，這樣的成績在國產影片出海票房里仍然難以進入前十。據貓眼專業版國產影片出海榜，前三名分別為《臥虎藏龍》2.13億美元、《英雄》1.49億美元、《十面埋伏》8002.0萬美元，第十名《霍元甲》也有4862萬美元。《哪吒2》目前排名第18位，在《流浪地球2》之后。

盡管登頂全球動畫電影票房榜，但靠單一市場拔得頭籌，與迪士尼動畫全球賣座仍有區別。中國電影出海如何破局？

海外排片量還不足

“本以為國內票房100億元，海外至少2億元。”盡管《哪吒2》北美預售火爆，但不少觀眾發現，影片上映后海外票房并不如預想中給力。

有業內人士認為，《哪吒2》還是吃了發行薄弱的虧。出海榜中排名前兩位的《臥虎藏龍》和《英雄》，發行公司分別為索尼哥倫比亞和米拉麥克斯，都是擁有國際網絡的傳統好萊塢發行公司，上映影院數量多、排片場次多，宣發模式和供應鏈成熟，票房自然高。《哪吒2》的海外發行由總部在北京的華人影業主導，與國外發行商相比，在院線談判和爭取排片資源上不占優勢。此外，《哪吒2》無英文配音，對不習慣看字幕的歐美觀眾來說比較吃力，片中還有大量中國傳統文化詞匯，外國觀眾能否理解也是問題。

不過，就目前的成績來看，《哪吒2》已有良好開局。數據顯示，《哪吒2》北美上映首周末登陸660家影院，《美國隊長4》在北美有4105家影院上映，開畫票房8850萬美元，《哪吒2》排片量雖不足《美國隊長4》的5%，但首周末也有730萬美元的票房。

貓眼娛樂市場分析師賴力介紹，《哪吒2》2月13日登陸澳新市場，首日票房登頂近20年華語片總票房冠軍；2月14日登陸北美市場，首周末票房打破近20年華語片在北美地區的票房紀錄。據貓眼專業版數據，目前影片最終的內地預測總票房達157億元，意味著熱度還將持續一段時間。“期待‘吒兒’未來在更多海外市場上映后，票房和熱度繼續攀升，朝著更高的影史目標邁進。”

“中國電影出海首先受到華人和海外留學生的喜愛。”曾在日本東京大學留學的王思遠告訴記者，在中國電影出海這個話題上，海外觀眾以華人群體為主，“作為留學生，看到有中國電影在海外上映，肯定會去支持。但要受當地主流觀眾喜歡，還是有點難度，畢竟像北美市場，影片選擇太多了，能做到在眾多選擇中有一席之地就很不錯了”。她記得，自己認識的一位在美國從事電影研究的華人教師，“為了看《好東西》，他開了5個小時的車去紐約看電影，因為其他地方很少排片”。

《哪吒2》昨天在香港舉行首映儀式，2月22日起將在港澳地區全面上映。

2月9日，“90后”菲斯和朋友特地從香港趕到深圳的百老匯電影中心，提前看了這部動畫電影。“我看的是中午場，上座率有3/4，本來還想買泡泡瑪特的盲盒，結果門店都賣光了。”在菲斯看來，《哪吒2》比自己預想中好看，“包括一心想考公的申公豹也塑造得很好。電影劇本結構好，有三段父子關系的對照，看完后能理解為什么票房這么高”。她認為，作為近年比較出彩的動畫電影，《哪吒2》出海后，應該會吸引一部分動漫粉絲，“但肯定是在華人圈更火，喜歡動畫的應該都會關注。香港上映后，如果場次時間合適，我也想去二刷”。

在地化包裝很重要

如何為中國影片爭取更多排片和海外口碑？也許與本地獨立發行商合作是可以嘗試的方式。

英中電影合作研發中心創始人及總監陳曉雯建議，中國影片在英國尋找本土發行商代理發行，“《哪吒2》出海，需要新的海報和視覺物料、新的預告片，宣發策略和角度可嘗試突出他調皮反叛的性格，這樣會引起更多國際觀眾共鳴”。

《哪吒2》在國內上映的版本中并沒有英文字幕，在北美、澳新地區正式上映前，影片公開了約1分半鐘的國際版預告片，不少翻譯學者認可其英文字幕翻譯水平。比如哪吒對陣申正道前，所吟的打油詩“我乃哪吒三太子，能降妖來會作詩，今日到此除奸惡，爾等妖孽快受死”，在英文翻譯使用了雙行押韻的對句形式：“I am Nezha，the Third Prince bold/I slay the demons，I write in rhyme untold/Today I come to rid the evil’s breath/You wicked fiends，prepare for death”。上海翻譯家協會常務理事黃福海注意到，譯文第三行是標準的英詩“五音步抑揚格”，其他幾行也能看出在朝四音步和五音步的方向努力。

“五音步抑揚格是歐美大學里文學專業的必修課，對于普通觀眾來說，看到押韻足矣，但如果能翻譯成格律完美的英詩，也許會吸引更多專業人士或高層次觀眾關注。”他記得，前不久，一位外國網友將杜甫的《倦夜》編寫成中英雙語歌曲在網上熱傳，杜甫的原詩是一首五言律詩，英文譯詩使用了六音步抑揚格，朗朗上口的演唱也讓外國聽眾感受到中文詩的韻律之美。在黃福海看來，電影作為通俗藝術，能觸達更多人群，也是中國詩歌能被更多人看到的機會。“目前的翻譯中能看出譯者有這樣的意識。”

《哪吒2》預告片披露的英文字幕也引起一些網友的爭議，比如有人認為四海龍王的“龍”應該翻譯成“loong”而不是“dragon”，以體現中國龍的文化特色，“西方的dragon是一種惡龍，和中國的龍截然不同”。

“可以理解大家的愛國情懷，但目前通行的龍的翻譯還是dragon，loong的翻譯還沒有得到普遍認可，歐美人也沒有普遍接受。”黃福海說，dragon雖然有歧義，但可以“修正后再理解”，對于大多數歐美觀眾來說，看到loong會一頭霧水。“文化傳播需要一個平臺，有了平臺再加以修正。我們對外國事物的理解也是這樣，先是將其翻譯成一個跟本國文化差不多的東西，然后在心里想，‘它大致上跟我們差不多，但有某些方面是不同的’，如此不斷修正理解，這是文化接受的普遍有效的心理過程。”他坦言，目前自己還沒有讀到過英文版小說《封神演義》，歐美觀眾對于影片背后的文化接受可能有一定障礙。

“日本對于《封神演義》的文化接受障礙較少，但不代表就會被這一IP吸引，盡管日本曾有一部《封神演義》的暢銷漫畫，但已是近40年前，印象中日本大眾對哪吒的認知度并不高。”旅日作家陸秋槎認為，想要讓文化出海成功，除了靠質量碾壓，也要有輸出技巧，“有時我們的一些文化產品在海外包裝上過于‘耿直’”。

他發現，最近日本一家出版社早川書房引進馬伯庸小說《太白金星有點煩》時，把書名改成“西游記事變”，因為《西游記》在日本是非常熱門的IP，除了動漫游戲作品，還有影視劇改編，而馬伯庸的小說也是從《西游記》衍生而來。如此重新包裝后，該小說在日本更容易被關注。《哪吒2》中，不少人物和元素也與《西游記》有所關聯。“如果影片能在日本上映，未必要改名，但不妨結合《西游記》進行宣傳。”這需要吸引更多本土發行公司參與，他們更了解日本受眾的喜好。

“《哪吒2》場面絢麗，價值觀比較好懂，不復雜。”東京大學博士生君曉也在回國期間看了這部動畫電影，“周圍同學也覺得挺驚奇，覺得是個大IP”。她發現，《甄嬛傳》《延禧攻略》等電視劇在日本很受歡迎，“在文化出海方面，日本人喜歡玩米哈游的游戲《原神》。很多看過《龍珠》的人對悟空有好感，追根溯源后發現他來自《西游記》。”

“以前我完全不知道哪吒原來是《西游記》里的角色，真的太好看了！和我印象中日本、美國的動漫完全不一樣，不僅是技術，還有背景故事。”日本導演竹內亮在中國影院看了《哪吒2》，他在社交平臺興奮地向餃子導演喊話，“如果可以，我想拍《哪吒3》制作過程的紀錄片，向海外展示中國動畫新的時代”。

電影是導演的藝術

據貓眼專業版國產影片出海榜，目前海外票房最高的國產動畫電影是中美合拍片《媽媽咪鴨》的1386.4萬美元，其次是追光動畫的《貓與桃花源》1260.3萬美元，后者國內票房僅2000余萬元，不少觀眾認為該片非常“好萊塢化”。

上海交大教授李亦中負責中國高校影視學會國際傳播專委會工作，曾承擔廣電總局重點課題《中國電影“走出去”路徑與對策》研究。他認為，由于不同民族之間存在語言障礙、文化障礙、習俗障礙、審美障礙以及價值取向差異，因此勢必產生“文化折扣”，這是中國電影“走出去”所面臨的瓶頸。

“縱觀電影史，默片時代卓別林的喜劇片是文化折扣最小的，依靠肢體動作與表情，足以傳達笑點和內涵。有位長期深耕非洲電影的同仁告訴我，李小龍主演的功夫片在非洲家喻戶曉，幾乎不存在文化折扣，影片所傳達的懲惡揚善價值觀也是非洲民眾樂意接受的。”李亦中指出，長久以來華語片輸出榜單靠前的往往是功夫片和動作片，原因在于這類影片外國觀眾容易看懂。此外，生動有趣的動畫片也是文化折扣較低的片種，無論是全球暢銷的迪士尼動畫，還是中國的《大鬧天宮》等，都證明動畫電影更容易被全世界觀眾接受。

國產電影出海如何破局？李亦中認為，影視企業掌門人需要規劃好投產項目，即哪些題材國內外都能打響，哪些題材只適合內銷。“比如首屆上海國際電影節舉辦時，中國選送參評金爵獎的《鳳凰琴》落選，因為外國評委對影片中主人公面臨的‘農轉非’沖突缺乏認知，導致影片難以進入海外商業影院上映。”對于向海外發行的電影，做好外文字幕翻譯也不能忽視。

根據貓眼專業版國產影片出海榜，目前排名前三的電影里，張藝謀的電影占了兩部，而在排名前十的影片中，還有一部張藝謀的《滿城盡帶黃金甲》。這和李亦中的觀察相同。此前，由他主編的《百名外國留學生看中國電影》征集到來自全球32個國家的留學生投稿，最終精選的112篇文章里，有17篇與張藝謀有關，涉及影片幾乎覆蓋他所有代表作，書中為此專門列了“張藝謀作品”一欄。

“由此可見，張藝謀在海外的知名度和美譽度非常高。”李亦中強調，電影是導演的藝術，有更多受海外觀眾認可的中國導演，才能進一步推動中國電影建立國際品牌。“隨著《哪吒2》票房不斷攀升，相信餃子導演及他的創作團隊已進入海外觀影群體視野。作為新人導演，有如此成績很不容易，期待哪吒IP持續引流，進一步打開國際市場。”（文匯報記者 鐘菡 張熠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