湛江市作協和市藝術學校共同主辦“閱讀分享 學術講座文化下鄉”系列活動，善哉善哉。作為站講臺四十年的教書、讀書、寫書人，我想就“深度閱讀”說幾句話。

大家說讀萬卷書，走萬里路，交四方友，實際上讀萬卷書才是核心，是基礎。不讀書而走萬里路，錢鐘書說那叫郵差；交四方友，也多半是酒肉朋友。所以讀書之后才能說交友和走路。

竊以為“深度閱讀”有普及與提高兩個界面。我們現在的深度閱讀，是為了文化下鄉，由淺入深，深入淺出，雅俗共賞。其基本點是全民閱讀。而另一種“研究式”的深度閱讀，是為了做大學的項目。例如復旦大學GDM實驗室，說這是“全面、智能、關聯”為宗旨的閱讀活動，是要“利用知識圖譜知識聚合、知識分析推理、知識圖譜演化分析、知識導航等手段，滿足讀者精確查詢、模糊檢索、智能搜索、關聯推薦、深度閱讀等需求。”竊以為閱讀在這里只是專家研究的工具，他們下的棋太大，讓電燈成了“室內光線強弱調節器”，鄉下的老百姓未必需要。

具體到我們的深度閱讀，筆者認為“深”在靈魂深度、文化廣度、藝術厚度。且以魯迅的經典篇目《祝福》為例——

進入新時期，不管是人教版還是部頒教材，都會選《祝福》，這部小說的靈魂深度，在于寫出了封建“四大繩索”治下一個女人的精神毀滅史。主人公“我”為什么回老家過年而待不下去，很大原因是看到了祥林嫂。這位當初比男人還聰明能干的女人，現在劈頭問我三個問題：人有沒有靈魂？死后會不會下地獄？地獄里會不會見到過去的家人？她害怕兩個丈夫會在陰間拿鋸子把她鋸開——夫權、族權、父權對一個女人的迫害，不僅是讓她死在除夕，而是讓她的靈魂不得安寧！其次，讀出廣度。比如紹興的風土人情，祭祀文化，婚嫁文化。不然，我們的孩子一頭霧水：再嫁一次怎么了？婚姻法明文規定可以離婚。可是你不知道，在當時，離婚就是罪過，被男人休掉是最大的恥辱。當時的節烈觀念，殘酷到訂婚而根本沒有見過面，男方如果病死了，你也要跟著自殺——“生雖未獲見夫，歿或相從地下”！不知道這種文化背景，你怎么能理解這篇作品？第三，讀出文史哲乃至科學作品的藝術厚度。魯迅筆下的祥林嫂是：五年前花白的頭發現在全白了，根本不像40上下的人，臉上瘦削不堪，黃中帶黑，而且連悲哀都不悲哀，仿佛是木刻。只有那眼珠還可以證明是一個活物。她一手提個竹籃子，中間一個破碗，空的，一手拄著一個比她還高的竹竿，下端開了裂——這種“純粹乞丐”的靈魂白描，讓你讀了就毛骨悚然。